对话国际移民组织驻华代表：构建面向未来的人才与移民生态系统
专题：对话ESG全球领导者
文 | 新浪财经 李欣然
人口跨国流动、技术革命浪潮与气候变化危机相互交织，共同塑造着21世纪国际发展的基本图景。一方面，知识与创新成为经济增长的核心驱动力，全球范围内对高素质人才的争夺日趋激烈；另一方面，产业链全球化布局与企业海外拓展，使得移民工人的权益保护与企业可持续发展紧密相连。与此同时，人工智能（AI）等颠覆性技术正重塑就业结构与劳动力市场，而气候变化引发的环境压力，更成为导致人口迁移与流离失所的新兴关键动因。
在此复杂背景下，新浪财经与国际移民组织（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Migration，以下简称IOM）驻华代表李文围绕全球人才竞争、企业用工管理与竞争力提升、AI对就业的影响，以及气候变化与人口流动等议题进行了对话。李文深入分析了当前移民管理的挑战与趋势，并分享了IOM在推动以人为本的移民治理、促进社会融合与可持续发展方面的创新实践与战略思考。
全球人才竞争新态势下的引进与留存之道
李文认为，在全球化的深入发展背景下，全球经济已转向以知识和技术为驱动的增长模式。在此条件下，人才已成为实现持续快速增长的关键要素。从全球视角看，各国纷纷加大对人才的吸引力度，国际人才竞争日益激烈。
李文指出，中国近期发布的“十五五”规划草案明确提出，要推动高质量发展、促进经济结构升级，并高度重视人才的核心作用。规划强调在加强本土人才培养的同时，积极开展国际交流合作，包括建立高技术人才移民制度，以吸引全球优秀人才。这表明在国家战略层面上，中国已将人才引进列为未来五年的工作重点之一。
她举例说，据相关研究显示，美国硅谷的从业人员中约有60%出生在美国以外。此外，2025年《财富》世界500强企业中，超过46%由第一代或第二代移民创立。这些数据清晰表明，移民对经济发展具有显著的驱动作用。
在李文看来，对中国而言，问题不在于是否需要引进人才，而在于需要引进什么样的人才。她强调，解决这一问题必须建立在扎实的数据分析基础之上，需要准确研判国内劳动力市场需求、产业发展状况以及国际人才供给情况，从而确保引进的人才能充分发挥作用，避免出现“人才浪费”现象。
李文进一步表示，比吸引人才更为复杂的是如何留住人才。这是一个系统工程，涉及多方面因素。首先，需要营造开放包容的社会环境，使外来人才感到受欢迎，并有机会实现自我发展。其次，社会融入支持也至关重要。她提到，一项涵盖35个国家的跨国调研显示，“工作与生活平衡”已超越薪酬，成为求职者首要关注点，尤其年轻人更加重视生活质量。因此，能否提供高品质的生活环境，包括交通、基础设施、环境保护等，直接影响人才的去留。
她同时强调，吸引人才不仅是吸引个体，更是吸引其家庭。对人才家庭的支持——如配偶就业、子女教育、社会服务获取等——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人才的长期居留意愿。李文指出，一种常见的认识误区是，认为高端人才完全有能力通过市场获得所需服务，如商业保险和国际学校。但实际上，人才类型和层次多样，并非所有人都能承担高昂成本，因此提供性价比高的社会服务显得尤为重要。
李文还特别以上海古北的国际移民社区为例，指出该社区被设为人大立法工作委员会的基层联系点，涉外法律法规草案会在此征求外籍人士意见。她认为这种做法显著提升了外籍人才的归属感和参与感，值得借鉴。
此外，她提到一些细节举措也能有效帮助人才融入，例如提供能方便获得的语言课程和文化适应指导，可以帮助外国移民较快适应新的环境。李文认为，这同时也涉及城市规划的议题。她指出，如能在城市规划中充分考虑外来人才的需求，例如在公共标识中加入英文等多语种服务，这些细微之处往往能产生重要影响。
在李文看来，只有通过多层次、系统化的支持，构建全方位的人才生态，才能真正实现“引得进、留得住、用得好”的人才发展目标。
超越合规：移民工人管理与企业竞争力提升
李文认为，随着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的不断增加，移民工人管理已成为日益突出的议题。她指出，这早已超越单纯的企业社会责任范畴，更关乎企业竞争力的提升。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多边或双边贸易协议将劳工标准纳入其中，使得移民工人的保护与待遇不再是可选题，而成为企业必须面对的必答题。李文强调，若企业在此方面无法做到合规，不仅会影响其声誉与品牌形象，更可能直接制约市场准入与企业经营收益。
因此，李文建议企业应将公平招聘与用工规范纳入整体经营政策，并建立完善的执行与监督机制，确保政策落到实处。同时，企业还需设立系统的评估与问题解决流程，以持续推动相关工作的改进。她表示，IOM在这些领域可为企业提供支持，已开发多项实用工具包，涵盖企业薪酬制定、公平招聘政策设计、移民工人权利保护机制的建立，以及申诉渠道的设立与定期评估体系完善等方面。
李文进一步强调，移民工人管理已成为企业海外经营战略中不可分割的一环。她很高兴看到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开始重视这一议题，并表示IOM已与部分企业展开相关合作。在她看来，这不仅关乎合规与竞争力，更应融入企业的价值内核。李文特别提到，她十分认同一位国内行业协会领导表达的观点：“对工人的保护，不应仅止于合规要求，更应成为企业价值观的重要组成部分。”
AI与就业变革：挑战、适应与以人为本的未来
李文认为，AI确实是当前的热门话题，各界普遍认为其将对就业市场带来较大改变。不过她指出，由于目前新一代AI自动化技术的应用规模尚有限，实际影响还相对可控。李文坦言自己并非技术专家，但通过与相关专家交流了解到，普遍推测AI一方面可能对初级乃至中级重复性强的岗位造成较大冲击，另一方面也会创造许多新的就业机会。
她同时表示，据专家分析，至少在短期内，AI取代服务性行业的进程可能不会太快。例如家政、老人照护、护理等需要与人互动、提供人性化服务的行业，移民从业者较为集中，被替代的速度预计相对慢一些。李文认为，AI对就业的影响仍在持续演变中，具体效果有待进一步观察。但她强调，更重要的是如何适应技术带来的转型。
李文回顾历史指出，每次工业革命都伴随着就业形态的重大调整。有调查显示，如今美国60%的工人所从事的行业在1940年前尚未出现。这说明变化是必然的，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应对，尤其是在技术推广初期——历史上这一时期带来的冲击往往最为显著。因此，她认为当前应提前准备，帮助那些面临较高替代风险的从业人员适应转变。例如，IOM正与企业合作，共同探讨如何帮助纺织工人实现技能更新与转型，这正是一种“公正过渡”的实践。
李文还提到，新技术在移民管理领域已有广泛应用，许多国家在签证审理、出入境自动化通关、利用大数据预测移民趋势等方面都已取得进展。这些应用提升了效率和准确性，但也伴随风险。她特别指出技术偏见问题，例如市售人脸识别系统对黑人女性面孔的识别准确率远低于白人男性，这主要源于训练数据缺乏代表性。在移民管理中，此类技术若出现误判，可能直接影响个人的入境、遣返等命运转折。
此外，李文强调数据隐私与安全风险。移民管理涉及大量生物信息，一旦泄露或被犯罪分子利用，后果严重。从更宏观层面看，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数字鸿沟也可能因AI应用而加剧。当移民申请日益数字化，缺乏基础数字能力的人群将处于更不利地位；而技术落差也可能削弱发展中国家在国际移民治理中的话语权与参与度。
李文介绍，IOM正积极与招聘机构合作，利用大数据优化劳动力供需匹配，并通过AI驱动的证件检测与数据共享机制，协助各国及时发现诈骗网络与犯罪团伙。近期，IOM还与部分国家政府共同开发了“数字身份工具包”，助力建立公平的数字身份系统，以降低身份诈骗和人口贩运的风险。
她总结道，在推进技术开发与应用的过程中，必须始终坚持以人为本的原则，始终关注技术对人的实际影响，努力扩大其积极面，预防并化解潜在的不利影响。
前瞻预防与有序过渡：气候移民治理新方向
李文首先指出，当前全球约有超过3亿国际移民，其中绝大多数是通过就业、留学或家庭团聚等正规渠道流动的。
近年来，全球流离失所人数持续攀升，但联合国人道主义援助资金却在逐年下降。李文提到，2025年联合国人道主义援助资金仅筹集到120亿美元，为十年来的最低水平，这使得大量需要救助的人群无法获得所需的支持，人道主义缺口日益扩大。她认为，这一趋势不仅对全球可持续发展构成压力，也会影响到中国所处的宏观国际发展环境；若周边地区出现不稳定或重大灾难，所带来的冲击将更为直接。
李文强调，解决流离失所问题的关键在于应对其根源。她指出，当前导致人口流离失所的主要原因已从冲突逐渐转向气候变化，这一转变使得相关应对工作更为紧迫。她表示，IOM一直呼吁各国政府将气候变化对人口流动的影响纳入整体气候战略，而目前国际讨论仍多集中于技术及资金层面，对人口流动维度的重视明显不足。
她进一步分析，根据受影响程度，可将气候相关人口流动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无法避免迁移的情况，例如一些太平洋岛国未来可能被海水淹没。李文表示，IOM正与相关国家政府及合作伙伴共同探索如何通过有序计划，如劳务引入机制，帮助这些脆弱人群实现平稳过渡，而非陷入被动逃难。
第二类是可通过及时干预延缓或避免迁移的情况。她指出，IOM致力于在科学研判基础上，通过技术扶持和生产方式转型，帮助社区适应环境变化，使移民成为一种选择，而非被迫之举。例如在非洲某些地区，IOM与企业合作，通过土壤分析与农业技术改良，协助当地人应对干旱带来的土地退化问题。
第三类是已因灾害被迫迁移的人群。李文表示，IOM为此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保障他们在流动过程中的基本安全与需求。
此外，李文还介绍了IOM在风险预测与能力建设方面的努力，包括正在菲律宾试点的“气候流离失所风险指数模型”。该模型通过数据分析评估区域人口因气候灾害而迁移的风险等级，并依据结果推动防灾基础设施强化与生计支持措施。她表示，该模型未来将在更多地区推广。同时，IOM也在多国开展培训，帮助政府官员、社区工作者及公众提升应对气候灾害的能力。
通过以上工作，李文重申了IOM在气候与移民议题上的整体方针：系统性应对根源，注重前瞻预防，并在全过程中坚持以人为中心、保障有序与安全。
新浪财经ESG评级中心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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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托ESG评级中心，新浪财经发布多只ESG创新指数，为关注企业ESG表现的投资者提供更多选择。同时，新浪财经成立中国ESG领导者组织论坛，携手中国ESG领导企业和合作伙伴，通过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理念，推动建立适合中国时代特征的ESG评价标准体系，促进中国资产管理行业ESG投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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